早上八点整,裴吾骥又往市局送了几十份早餐,门卫见了了都乐开了花,她是准家属,又是提供情报的热心群众,当然会被放行。在刑侦办公室门口,程可立脚边放着两大袋盒装早餐,他的手抬起来两次都垂了下去。此时,第二支队的队长林训提着电脑正慢悠悠往电梯间走去,两人都是做刑侦的,知道工作的不易,便点头打了招呼,哪知道程可立一把拽住他,硬是让他送早餐。
“嘿,老程,你让我给你的队员送饭?”林训一脸莫名,“这都到门口了,你还差遣我呢!”
“帮个忙,帮个忙,昨晚上加班太晚了,我都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们,你就悄悄送进去就好了。”
林训把电脑往他怀里一塞,提上早餐代餐就去推门,口中道:“得,就帮你一回——诶呦——”深秋的清晨本就寒气逼人,窗户不曾开缝透气,十来个大小伙子搁一块,不得不说,那味儿还是挺……难忘的。林训强忍着自己未消化的早餐在胃中翻江倒海,把袋子往沙发边一放,立刻闪身退了出来。
“我当你小子是好心,哪知道你这鬼脑筋!上当,上当!”
程可立长吁短叹一番,“我还真没那意思,就是真觉得挺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的。”
“我刚开门送饭,咋没见到你们那个小警草,提早回家休息了?”林训作势叉开话题,可不提这话还好,一提起袁斯年,程可立又是一阵沉默。林训知道这时的沉默代表什么,他偷偷拍了拍自己的嘴,心道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程可立默然了几秒,还是开了口,语气中说不尽的悲伤,“昨夜里被人——现在在医院,什么情况还不知道。”
“胆子这么大的吗?不对啊,”林训奇怪道:“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,他都伤了几回了?这人到咱们这儿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,仇人结得比咱两多?”
程可立蹲在电梯口的垃圾桶旁,掏出香烟点上,沉默间他听到走廊那头一阵清脆的脚步声。这栋大楼里,即便是内勤文员都甚少有人穿高跟鞋,但他却已然猜到来者是谁,所以他自顾自抽着烟,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。
一双浅驼色织金缀珠的布鞋停在他面前,鞋上是一片织金绣花的褶裙,一看就知价格高昂,同样也是一看便知来人姓名。
“限时令往后延了,一开始说再给两天时间,我软磨硬泡了半天,说是放宽到后天下班前。”
程可立的声音沙哑低沉好似吞了一口砂纸,两个黑眼圈几乎要荡到下巴颏,但他依旧坚持着规定,“即便你肯帮忙,我也没办法同意你参加行动。”
“可以,我可以不参与,但是我提议你可以考虑我的意见。”裴吾骥拍了拍胳膊下夹着的一个牛皮文件袋。
林训本想陪着程可立一起抽个烟,可见到裴吾骥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,“哎呦,这姑娘是谁呀,真漂亮,有对象没……”
“我妹,我亲妹,”程可立听到她松口,不由得放宽了心,于是他立刻蹦了起来,一手揣上裴吾骥的胳膊,将她往自己办公室带,刚走两步又回头朝林训补充呵斥,“人是小袁女朋友,马上要结婚的那种,你可别想了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耳边嘈杂地声音一阵一阵,可任凭他如何去分辨却依旧是听不清半点零星言语,眼前是茫茫一片血雾,将一双眼睛牢牢糊住,鼻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,那气味浓烈的好似口腔中含着一口鲜血一般。他木然躺着,有一团烟雾、一团凝胶,一团棉花,堵住了他的耳孔、眼睛、鼻子和口腔,将他的感官与这个世界隔离了起来……
不知道躺了多久,袁斯年听到耳边有异响,“滴——滴——”,尖锐的,刺耳的,这个声音好熟悉,在哪儿听到过?他想抬一抬眼皮,可那两块小小的肌肉却怎么也抬不动,手指也似乎变得无比沉重,移动分毫都很难。
“滋——砰——”
急刹车、撞击、尖叫、鲜血!
他慢慢记起自己车祸前发生的事情。
“大夫,护士,他动了。”
病房里有人,但这个声音我没听到过。袁斯年分辨了一下,他对这个声音确实没有印象。
几秒钟后,几个医护来到病床前。“还没醒,但是生命体征已经慢慢恢复了,小伙子到底年轻。”
那个陌生的声音充满喜悦地道谢,“太好了,我跟家里人说一下。”
家里人?
谁的家里人?袁斯年头脑昏昏沉沉,他想到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,而裴吾骥也还没和自己结婚呢。
“哥,医生说他生命体征稳定了。嗯,我陪着呢。我没事儿,我去隔壁床躺会儿就行。你自己当心……”
哥?谁呀?袁斯年把自己认识的人回忆了一遍,最终得出结论:这人应该就是裴吾骥的双胞胎哥哥裴沉书,而他口中那个哥应该就是表哥程可立了。
然不多时,病房里又出现了一个陌生人,那人围着袁斯年的病床绕了好几圈,床头的仪器,床位挂的病历,还有床上躺着的人,全部都拍了照录了像,这才慢悠悠地离开。
袁斯年猜想这人应该是裴吾骥派来的,这些视频照片是为了让她能够快速判断自己目前的情况。
房门被关上了,灯也被关了,黑乎乎的病房里只有地灯和床头的仪器还闪着些许光亮,袁斯年觉得心安不少,正当他要准备睡时,一阵大大咧咧的脚步声又一次惊动了他。
这次的声音却是一场熟悉的,除了那略显夸张的脚步声和招呼声外,还有熟悉的坚果咀嚼声。
“呦,又来啦。啧啧啧,这会儿吾骥哥哥不来看你啦。”钟梓琪捧着半袋开心果仁开心地咀嚼着。
袁斯年虽然没法儿睁开眼睛也没法儿说话,但他再次遇到这个老熟人还是非常高兴的,钟梓琪虽然说话有些刻薄,但为人很不错,专业技术也高,这次他再度担任自己的责任护士,大概率来说还是因为裴吾骥的嘱托。
“沉书哥,你这今儿也睡医院?”
裴沉书的声音轻柔得很,跟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儿似的,他应道:“嗯,我陪一夜。”
“吾骥哥哥不会让你来吧,你自己身子骨儿也不结实啊,”松鼠咀嚼声不断,钟梓琪接着道:“我这都来上班了,你就回家睡吧,程可立问起来我来帮你圆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