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田诗云和“大傻儿”各自带了守夜的用品,从队里库房推了一辆胶轮车,装上搭窝棚的材料,喜滋滋地去了蛤蟆湾。蛤蟆湾在桃树沟和梨行村地块搭界的地方,每年庄稼快成熟的时候,队里都要派劳力看管。
蛤蟆湾是生产队里最好的一片农田,不光土质肥沃,地块平整,关键是灌溉方便,队里有三层的收成全靠它。它位于小沂河的一个支流凉水河边上,凉水河的源头是十八盘山脉下的一处泉眼凉水泉,水质清凉甘甜,终年流水不断,一到繁殖季节,这里成了蛤蟆的天堂,蛤蟆叫声震天响。
他俩选定了地方,用了个把小时才把窝棚搭好。窝棚紧靠一条大路,地势比较高,更重要的是便于看护,站在这里放眼四周,一眼就能包览整片地块。站在窝棚边,眼前就是一片绿色的海洋,高低错落的花生地和玉米地,地块间条块分割的阡陌小道,凉水河曲折连绵的河岸线,断断续续形状极不规则的芦苇丛,还有岸边高大的杨柳树,这一切都太美了。
两人先围着庄稼地转了一圈儿,察看了队里庄稼的大体状况,竟然发现有人破坏的痕迹。田垄上有人扔了一些花生秧子,已经晒得干巴巴的了。他大傻捡起来,把它丢到窝棚顶上。现在吃花生还不到时候,除了有个别长得较为饱满以外,多是些“水扭扭”儿,并不能吃到嘴里啥东西。春玉米快成熟了,有一人多高,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纱帐,晚风吹过,沙沙响。
月亮升起来了,皎洁的月光像水洗过的白纱,软软的,柔柔的,又像微风吹过的白雾,还透着亮,朦朦胧胧的。凉水河里的浪花,哗啦啦,哗啦啦,在静谧的夜里传得那么远,听起来而又那么近。窝棚旁边的草丛里,不时有鸣虫唱歌,时断时续,忽弱忽强,像行吟诗人自我的吟诵。
大傻去河里打水去了,田诗云自个儿坐在窝棚边上,对着天空中遥远的月亮,双手握住口琴,舒缓悠扬的旋律在手指间缓缓地流淌,缓缓地流淌……
啊,是《永远和你在一道》!
田佑福堂屋里,昏黄的煤油灯下,泥巴娘带着老花镜给儿子缝一只枕套。虽说田诗云到学校还得一段时间,可是不把这活都做完,泥巴娘心里老是个心事。
田佑福心事满满地坐在天井里乘凉,眉宇间带着一种愁怨。巧珍在一旁帮泥巴娘做下手。黑灯瞎火的夜晚,年轻人眼尖,巧珍想接过来缝,可是泥巴娘说什么也不肯,也许她要把对儿子浓浓的爱恋,亲手缝进每一处针眼里。
“当,当,当”,大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,巧珍听见声音赶快躲进西间房里,把门帘放下来。田佑福站起身子,迟疑了一下,就要往大门口走,泥巴娘丢下手中的针线活儿,急忙忙地赶在了他前头。
“谁呀?”
“是俺,妗子!”
泥巴娘打开了一扇大门,广成背着一个大包袱,手里提着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包,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热得满头是汗。泥巴娘用木棍顶上了大门,三人一块进了堂屋。巧珍听见是广成来了,就从西间走了出来。
“恁可来了,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!”巧珍站在过道口小声责怪他。
“舅舅,妗子,”广成把东西放在地上,擦了一把汗,看了巧珍一眼,火急火燎说,“俺打听好了,明早五点多有去山西太原的火车,俺和巧珍这就去兖州赶火车。”
“恁爹恁娘那边可都安顿好了?”田佑福有些不放心。
“放心吧,舅舅,妗子,都安顿好了。俺和巧珍这辈子也不会忘了恁的大恩!”
广成动情地说着话,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