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诗云原来有很多小伙伴,最好的也有几个,现在却很少在一块儿玩了。比如“大傻儿”、“二憨儿”、三顺子、银蛋儿、铁柱子,小时候都是他的小跟班,整天家像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。现在长大了,有各自的事情要做,拧在一块儿时间少了。有时候,得闲空了,他们打牌、下军棋来喊他,他不愿意玩这些游戏,时间一长,他们也就不再喊了。他倒是落得个清净,不是蹲在屋里看闲书,就是吹笛子吹口琴。
不出工的日子,他带着口琴,顺着窗子后面的小路,爬到山坡上,找块石头坐下,背后是桃树林,前方是袅袅炊烟下的村庄和弯弯的小沂河,琴声飘扬。他会吹很多歌曲,但总是爱《红霉花儿开》。口琴一响,他就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,直到吹累了、吹够了才回来。
有那么几天,连下坡出工他都随身带着口琴。劳动歇息时候,妇女们都抽空做点纳鞋垫子、织毛衣之类的手工活,男人们找个草棒、树枝、石子什么的玩“剪刀棋”、“对角棋”、“三碗不过岗”,他就跑到一边,坐在田埂上,吹上一阵子,引得山百灵鸟在头顶上也唱出动听的曲子。口琴俨然成了他形影不离最要好的朋友。
有好长一段时间,他突然不玩口琴了,下坡出工也不带在身边,人像丢了魂似的,整天浑浑噩噩地在地里劳动,心里边茫然一片。到了劳动间隙,他要不就是合衣斜躺在沟坡上,嘴里含根草棒儿,眺望着蓝天白云出神儿。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其实,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等到队长大喊一声“干活了”!他才懒洋洋地折起身子,下地干活。要不就是跑到一旁,听男社员们天南海北地“扯大云”,吹大牛,讲笑话,斗嘴皮子。他却从不插嘴,也接不上话儿。时间长了,他又觉得腻歪人,没啥意思。
大家见他成天家不吱声,就逗他说话,甚至拿他开心。田存锁摸捋着他的头,说是“闷葫芦”,郭桂花管他叫“泥巴蛋子”。他听了也不生气,反倒是红着脸,躲到另一边去了。队长贾守乾私下里对田佑福说,诗云这孩子,咋弄得没性子,绵得像个“大姑娘”。其实,他还没有没摸清田诗云,田诗云还是有脾气的。
那几年,他很苦恼。苦恼的是他觉得一个人要有自己的世界,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世界在哪里。他也很迷惘,迷惘的是不知道自己人生的路怎么走,往哪儿走。他心头沉甸甸一片,反正他不想走他爹的路,两腿插进墒沟里,天天上坡干活,给生产队算算账,一辈子走不出桃树沟;也不想走小玩伴儿的路:放羊、拣柴、喂猪、挣工分,盖房子、娶媳妇、生孩子;娃大了再继承他爹的老路,继续放羊拣柴喂猪挣工分盖房子娶媳妇养孩子,子子孙孙,循环往复。有一条很好的路,就是去当兵、做民师。这俨然是不错的选择,而这两条路显然都走不通。他家上头没人,也没有当官的亲戚。他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困住,任凭他自己怎么努力,也撕不开那条口子。他的人生,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。他不能就这样下去,这不是他想要的样子。
田诗云记得很清楚,那年他爹去不老峪赶集,给生产队买牲口,身上的钱被小偷偷走了。他爹带他去亲戚家借钱,钱没借到,还被人家羞辱一番。人家生怕他家还不起,他家穷啊!人穷了,腰杆挺不直,说话都小声小气的没气力!
对田诗云影响最大事情,还有一件,那就是生产队加班割麦子吃加班饭。
夏天到了,队里的麦子快熟了。一阵子东南风刮来,不到一晌,麦子就熟透了,必须起镰收割。焦麦炸豆的季节,为了赶时间,生产队吃加班饭,吃完了好接着干活。队长派郭桂花和沈三妮在家里做饭,把饭做好了,然后用扁担挑到地头,每人一份儿。听说队里要吃加班饭,能下地的人都来了。黄金贵七十多了,也来捆麦子。他一只手攥着白面馒头,一只手捏着油炸丸子,坐在一捆麦子上,激动地一双浑浊的老眼直淌泪:“毛主席他老人家,还不天天吃馒头丸子”?他听了,一阵子莫名的难过。那天晚上他失眠了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这事虽说过去很久了,但是现在一想起来还心酸。他发誓要天天吃大白馒头,要让自己家人都过上好日子。这种想法一直激励着他,在他心里边生根,发芽。终于,他的机遇就来了,他丢下锄头,又进了课堂。一份耕耘,就有一份收获,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读,工夫终归没有白费。他的刻苦他的努力他的汗水,终于有了结果。今天和昨天不同了,今天他找到了他的人生方向,那是一条未曾走过的全新的路,也是一条期待已久的十分美好的理想之路,那里不再是虚幻的天空,那里有蓝天,有白云!他还能有什么理由不为之奋斗呢!最近转码严重,让我们更有动力,更新更快,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。谢谢